上世纪70-80年代,缝纫机作为结婚“三大件”之一(与自行车、手表并列),是家庭财富的象征。
例如,青岛“鹰轮”牌、上海“蜜蜂”牌缝纫机需凭票购买,一台售价相当于普通工人数月工资。然而到90年代,随着成衣普及和消费升级,家用缝纫机需求锐减。
有这么一家缝纫机厂,提前预判到家用缝纫机会“失宠”,于是及时转型,专门生产工业缝纫机。
2024年8月,上海国家会展中心。当杰克智能缝纫设备在长三角国际应急博览会上亮相时,救援装备区域骤然聚拢人群:搭载北斗系统的特种缝纫设备,能在灾害现场就地生产救灾帐篷和防护服,每分钟完成12000针的高速缝制能力引发惊叹。这批设备的控制系统里,嵌着完全自主知识产权的“杰克芯”。
创始人、、三兄弟,曾是走乡串户的修鞋匠,靠修鞋积累起创业的“原始资本”。
展开剩余86%杰克公司阮氏三兄弟:阮福德(右)、阮积明(左)、阮积祥(中)
没人想到,这群被工业缝纫机"心脏"困住的小工匠,会成为连续14年销量全球第一的行业巨头。
找对方法,修鞋也能赚大钱
阮家三兄弟挤在十六平米的农房里,饭桌上常有红薯抵粮。老大积彬在镇上修了六年鞋,老二积祥刚满徒,老三积明才够着工作台。
转机出现在废旧收购站——老阮花七块钱买回台缺零件的"西湖牌"缝纫机,三兄弟像解剖活物般拆开机器,油污渗进指甲缝里三天洗不净。
“那时候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就50块钱,我们三兄弟靠修鞋,一个月能挣1000多块。”阮福德回忆道,呼出的白气在零下二十多度的空气中迅速凝结。
他们的成功秘诀很简单:当其他修鞋匠守株待兔时,阮氏兄弟主动出击。挑着担子走街串巷,把服务送到林场工人的家门口。“很多人不会专程去集市修鞋,但听到门外吆喝声,顺手就把鞋拿出来修了。”
两年风霜,两万元积蓄。当兄弟三人带着这笔“巨款”回到台州老家时,一个朴素的信念已然成型:靠手艺吃饭,但绝不做一辈子修鞋匠。
缝纫机革命
1995年盛夏,台州椒江。一所废弃的乡村校舍里,十来个工人围着几台二手设备忙碌。门口挂着的木牌上写着“台州市飞球缝纫机有限公司”——杰克缝纫机的前身诞生了。
“五无”是创业初期的真实写照:无资金、无厂房、无设备、无技术、无市场。三兄弟各显神通:买不起新设备就淘二手;没有技术员就自己画图纸;厂房不够,工人自己动手盖土房子。
起步阶段,他们生产的是家用包缝机。当时正值缝纫机“三大件”时代,产品供不应求。短短三年,员工增至70多人,产值突破1000万元。然而危机已悄然逼近。
“行业入局者越来越多,利润越来越薄,市场快饱和了。”作为掌舵人的阮福德敏锐嗅到危机。
1999年春节刚过,十几名核心员工被召集到一起,一场决定命运的辩论持续了三天三夜。
“是继续安稳赚家用机的钱,还是冒险转做工业机?”会议室烟雾缭绕,两种观点激烈交锋。最终,阮福德拍板:“继续搞家用机是温水煮青蛙,工业机才是出路!”
豪赌开始了。停掉千万产值的生产线,扩建厂房,引进设备。弟弟阮积祥北上天津,以“三顾茅庐”之姿请来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的缝纫机专家滕书昌。这场豪赌赢了。
2001年8月,中国即将加入WTO。阮氏兄弟做出一个看似简单的决定:将“飞球”更名为“杰克”。
更名背后有双重尴尬:一是“FEI QIU”的英文发音酷似“FUCK YOU”;二是公司志在全球,需要一个国际化的名字。“当时《泰坦尼克号》全球热映,男主角名字简单好记。”阮福德笑着解释这场“蹭热度”的品牌升级。
更名只是国际化棋局的第一步。2004年,杰克营收突破1亿元大关,有人劝三兄弟进军房地产:“回报高,来钱快!”面对诱惑,阮福德的回应斩钉截铁:“经营不能有多余动作,要聚焦主赛道”。
这个决定让杰克在金融危机中化危为机。2007年,当行业形势一片大好时,杰克却反常地压缩投资、精简机构、降低库存。这一反常举动让同行不解,却让杰克在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时手握重金。
2009年4月,杰克完成中国缝制设备行业首次海外并购,收购了德国奔马和拓卡公司,前者被誉为裁床界的“奔驰”。业务从工业缝纫机制造领域拓展到了自动裁剪领域。
之后,杰克股份业绩迅速爆发,2009年全球行业下滑30%,杰克却逆势增长10%;2010年销量同比增长了160%,工业缝纫机销量首次成为全球第一,并持续至今。
金融危机期间,很多企业揭不开锅,我们账上还有1亿多现金。”阮福德回忆这段逆势扩张时。
缝纫机里的“中国芯”
走进杰克位于台州的智慧工厂,1015亩的园区内,无人化机加工线、机器人涂装线高效运转。相比传统工厂,生产效率提高20%,不良品率降低20%。这里生产的缝纫机,已远非当年校舍里的机械产品。
“传统不代表落后,”阮福德常对质疑缝纫机是“夕阳产业”的人说,“没有落伍的产业,只有落伍的企业。现在年轻人每年买多少衣服?缝制行业前景广阔。”
技术突破的背后是持续投入。杰克将年收入的7%投入研发,在德国、意大利、中国等地设立14个研发中心,研发团队超过1500人。截至2023年,公司拥有有效专利2435项,其中发明专利1033项,连续12年专利申请数全球行业第一。
2024年,杰克与中科院、清华大学、斯坦福大学等机构联合开发的“过梗王”横空出世。这款应用AI技术的智能包缝机,解决了服装生产中不同梗位厚度差异带来的难题,一经发布便创下5小时销售4.8亿元的纪录。
更前沿的布局已然展开。人形机器人“杰克1号”初具雏形,预计2026年面世,将批量应用于服装产业。
从缝纫机制造商到“服装智能制造成套解决方案服务商”,杰克完成了华丽转身。
兄弟同心的管理哲学
三兄弟合伙创业,往往难逃“共苦易,同甘难”的宿命。阮氏三兄弟却打破了这一魔咒。
“我们也有争得面红耳赤拍桌子的时候,”阮福德坦承,“但即使吵得再厉害,也不会牵扯其他事,更不影响感情。”
2007年,公司计划涉足房地产,老三阮积祥坚决反对:“要专注把缝纫机做专做精做强”。意见不合,项目搁置。次年金融危机爆发,房地产企业纷纷陷入困境,专注主业的杰克安然无恙。
三兄弟的分工几十年如一日:老大阮福德负责行政,老二阮积明主管采购,老三阮积祥主抓战略。
为杜绝家族企业弊端,他们定下铁律:各自夫人不得进厂;家族成员不得进入供应链、财务等关键部门。
2006年,杰克迈出更大胆的一步——聘请职业经理人赵新庆担任董事长。“法人代表都给外人了,把公司卷走怎么办?”外界质疑声四起。如今,杰克所有权与经营权分离的现代企业制度,成为民企治理的典范。
2018年,杰克以41.52亿元营收击败日本重机,成为全球工业缝纫机销量与销售额“双冠王”。2023年,在行业整体下滑的背景下,杰克营收达52.94亿元,净利润逆势增长9.08%。
今天的杰克,已连续14年全球销量第一,全球市场份额超过30%。这意味着全球每卖出3台工业缝纫机,就有1台来自杰克;消费者购买的每3件衣服中,很可能有1件是杰克设备缝制的。
从东北雪原的修鞋担子到跨国企业掌门人,阮氏三兄弟用了三十年时间。杰克在全球170多个国家和地区开展业务,海外营收占比超过50%。2023年,其海外营收达28.5亿元,首次超过国内。
从婚房里蒙着红盖头的嫁妆,到服装厂里隆隆作响的钢铁巨兽,缝纫机在四十余年间完成了身份蜕变。
那些藏进家庭角落的老缝纫机并未消亡,它们化作工业缝纫机身上的血脉基因——在伺服电机的精确控制里,在云平台传输的数据流中,在每分钟刺出12000针的高速针尖上。
浙江杰克的生死抉择暗合着中国制造升级的密码,当温情脉脉的家庭需求退潮时,唯有转向波澜壮阔的工业深海,缝纫机这件"老物件"才能获得更雄壮的新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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